飞翔在青空的白鸟
文/woyte
多年来,我对大提琴家卡萨尔斯(Pablo Casals, 1876~1973)的印象一直建立在一张他抽著烟斗的照片。他詮释的巴哈《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一直在我心中有著特殊的地位。
烟斗对於卡萨尔斯来说,几乎是随身用品。即使烟斗里不放烟草,卡萨尔斯有时候也会叼著烟斗思考事情。看著他香烟嬝嬝的照片,听著他演奏巴哈《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有著很特别的感觉。
时间彷彿凝结,只有香烟无声地飘浮在空气里,前所未有的宁静悠然而生。
来自西班牙的卡萨尔斯,享寿九十七,音乐史上罕见的长寿音乐家。一生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发掘巴哈《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开创了大提琴新的演奏技巧并大幅提昇大提琴的演奏地位。
「卡萨尔斯所在,即音乐之所在」。西元1995年我买了「白鸟之歌」一书,有关卡萨尔斯一生的心路历程。前面引用的那一段话,将近十年后再读一遍,感触更深。当年他为了抗议西班牙佛朗哥独裁政权,誓言民主不临西班牙,永不返祖国!从此隐居在法国南方小镇普拉德。
然而,正义永远不会保持沉默,美好的艺术也是如此。卡萨尔斯无法忍受自己在音乐会接受眾人掌声喝采之际,身处在内战的同胞却活在水深火热中。虽然隐居,可是他的人道主义关怀仍旧吸引著世界各地的人们,写信、探访甚至於到后来许多音乐家纷纷来到普拉德,间接促成了普拉德音乐节的诞生。
西元1945年,卡萨尔斯应邀前往英国广播公司的播音室演奏,向他远在卡塔洛尼亚的同胞致意。结束后,他心有所感讲了一段话:「我们古老的歌谣《白鸟之歌》现在飞向妳们,它道出我们卡塔洛尼亚爱的心声,那份使我们身为她的子女为傲,将我们繫在一起的情感,现在使我们像是依繫同一个信念的弟兄,万眾一心地为恢复卡塔洛尼亚往昔风貌,明日的和平而努力。」
话毕,他便演奏了《白鸟之歌》(El Cant dels Ocells),自那时起,他就以演奏这首家乡民谣做为音乐会终曲。
每当我听著他演奏《白鸟之歌》,旋律一开始彷彿是鸟儿振翅又像呜咽声,有如饱受战火绵延之苦的孩子们在风中哭泣。大提琴深情又哀伤的低吟,盪气迴肠,思念故土的真情都在无言里,祈求和平的真心尽在不言中。
爱,没有国界;心,也没有国界。这群可爱又伟大的音乐家们让艺术终於不再沉默。他们对世界的爱,人的关怀,从普拉德音乐节开始热力发散!也在历史留下不灭的扉页,继续将这样的大爱与关怀传递给后代子孙。
而当我在书上看到卡萨尔斯的晚年生活,我更相信音乐治疗的奇效。晚年的卡萨尔斯因病,导致四肢饱受僵化之苦。然而,奇妙的事发生了。每天清早,卡萨尔斯依旧坐在钢琴前弹巴哈的曲子做为一天的开始,此刻的他,手指不再僵硬,音乐带给他无比的力量。
「过去八十年来,我以一贯的态度开始我的每一天。这并不是机械性的例行公事,而是每日生活的根本。每天我到钢琴边,弹两首巴哈的前奏曲(prelude)和赋格(fuga),否则我无法做别的事。这是我家的一项祝祷,但这对我并不是唯一的意义。这是我对这世界的重新探索。」
当年,我阅读著「白鸟之歌」,看到上一段文章,心里有著满满感动;如今回头看著那段文章,感受更深,更觉得这位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的艺术家,自然散发出来的光芒,柔和感人。
多年来我也以同样的曲子为音乐闹鐘开始我的每一天,一方面受到我的啟蒙书影响,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卡萨尔斯。
在世界上的每一个早晨开始,将一切归零,我从巴哈《前奏曲与赋格》的音乐里,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而我也将持续聆听卡萨尔斯日日新的大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