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陈培勋1922年出生在香港,小时读的是英文学校,因此他的英文很好,中文却难免捉襟见肘。这阻碍了他的汉语表述能力和中文写作能力,致使他从事配器教学一生,却没有出版过一部完整的配器教材,是为憾事。在配器课上,他说到乐器名和音乐术语,既不用中文和通用的意大利语,更不用当时我们熟悉的俄语,而是用他惯用的英语。我们师生间曾经在课上为此磨合了好一段时间。80年代以后,他到香港用英语从事作曲教学,却得心应手。
熟悉陈培勋的马思聪先生曾说,陈培勋在香港的名字叫做陈贝芬,是成年之后他自己起的,意欲成为中国的贝多芬。后来到广东曲江(今韶关)才依粤语发音将Chan Pui Feng的中文名字写做陈培勋。
1941年,陈培勋在香港居民组织的战地服务团弹钢琴。香港、广州相继失守后,服务团撤离到曲江,此后在这里成立了广东艺术专科学校。陈培勋的第一部作品,舞剧音乐《宝塔与牌坊》,就是在广东艺专为舞蹈教学弹钢琴时,应吴晓邦先生和梁伦先生之约创作的。那时,曲江只有两台钢琴,一台在基督教青年会,马思聪当时就在那里举办音乐会。另一台是艺专从地方教会买来的。这部舞剧的演出,就是由陈培勋在弹这架钢琴上演奏音乐的。
1943年,陈培勋到了重庆,在马国亮领导, 马思聪、郑志声、林声翕等先后担任指挥的中华交响乐团担任低音提琴乐手。后来他还兼任过定音鼓手。他曾在课上说过,从莫扎特到德—法雅的很多作品的总谱,就是担任乐团乐手的时候背下的。工作之余,为了生活,他还曾在舞厅做过钢琴手,即兴演奏是他的绝活儿,还弹的一手相当地道的爵士乐。他和另一位音乐家卓明理,在重庆是当时有名的“洋琴鬼”。
在重庆期间,因为中华交响乐团的乐手多在育才学校兼课,陈培勋结识了在育才主管教务的李凌先生。这位在解放后担任中央乐团团长的老朋友,后来在创作上给予陈师很多切实的帮助。
1950年,中央音乐学院在天津成立,陈师即到音乐学院任教。他担任的第一门课不是管弦乐配器,而是“军乐配器”。在建国初期,大家认为,只有雄壮激昂的军乐,才能表现革命的激情和革命军队的步伐。年轻的陈师对军乐配器的教学乐此不疲。这个期间,陈师还认真阅读了一些英文的配器法书籍。
不久后,苏联专家古洛夫和阿拉波夫相继到中央音乐学院教授作曲和配器。配器班上,陈师成绩突出。他和施咏康、苏夏的作业经常被当作示范教学的范例。这一阶段,陈师缩写过大量总谱,其中最多的是柴科夫斯基的作品。苏夏先生看过他写的“柴六”缩谱,每组乐器的分配,八度、同度的重复,都标示得清清楚楚。后来,吴祖强和杜鸣心从苏联留学归来,带回了他们在苏联学习期间的和声、配器习题连带老师的批改记录。这些后来成为中央音乐学院作曲教学的重要参考资料。陈师也从中吸取了配器教学的许多经验。
陈师多方面的音乐实践和丰厚的艺术积累,为他的创作和教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
1995年,香港雨果公司出版的陈培勋交响音乐专辑唱片《我的祖国》,包含了陈师交响音乐的三部代表作:
交响诗《心潮逐浪高》;
第一交响乐《我的祖国》Ⅰ.前奏曲 咏雪 Ⅱ.英雄的诗篇 娄山关 Ⅲ.叙事曲 追怀 展望与前途;
第二交响乐《清明祭》 Ⅰ.烈士碑前 Ⅱ.忠魂舞 Ⅲ.遗愿化宏图
陈师的第一交响乐《我的祖国》写於1960至1964年间,初名《江山如此多娇》,文革期间总谱遗失。1976年重写第一和第二乐章,1989年增写第三乐命并更名为《我的祖国》。这部交响曲大气磅礴,构思宏伟,是当代中国交响曲作品的珍品。
《第二交响曲“清明祭”》作于1980年,献给文化大革命中为真理而献身的勇士们。1980年获得第一届全国交响乐作品比赛优秀奖。连续演奏的三个乐章的内容皆来自《天安门诗抄》。
表面上看,陈师恃才傲物,不问政治。但从他的这些交响曲的内容看,陈师绝不是一个脱离社会生活,没有政治热情的人。
文革后,陈老师到香港从事作曲教学,我们的联系很少。但是他每有新的总谱或唱片出版,总要托苏夏老师送给我。
这个时期,陈师创作了许多在中国大陆鲜为人知的音乐作品:
小交响曲《迎春》(第一乐章∶抒情的前奏曲《迎春》;第二乐章∶交响舞曲之一《红梅》;第三乐章∶间奏曲──两首云南民歌;第四乐章∶交响舞曲之二《春节庆会》,1982年);
高胡协奏曲《广东音乐主题》(1983年);
乐队与合唱《儿童节序曲》(与叶惠康合作,1984年);
小交响曲《青年》(1986年);
1996年,雨果唱片公司录制了他的管弦乐《欢乐的春江花月夜》。
1998年6月,中国交响乐团举行我和杨立青、金湘的音乐会。那天,他由苏夏老师搀扶着到北京音乐厅。他说:我们就是来听你的作品的。
1999年,我到南线阁寓所看望中风的陈师,那时,他的言语和行动已经出现障碍。
今年9月上旬,在天津遇到我的作曲老师苏夏先生,从他那里知道,陈师已离开人世。9月底,为了解陈师离世的准确时间和地点,我到北京走访了几位知情人。
从苏夏先生那里知道,陈师的最后时刻是在深圳海滨广场福田阁的寓所度过的。
陈师忌日是从梁茂春教授那里得知的。梁教授根据他居住的音乐学院宿舍楼张贴过的一张讣告,确定陈师离世的时间是八个月以前的2月25日。陈师生前工作的院、系以及音乐界,至今没有举办过任何纪念活动。所以,所有媒体都没有关于他去世的报导。
黄飞立先生告诉我,他是前几天从黄安伦的电话中知道陈师过世的消息的。而远在加拿大的黄安伦又是从我个人在网络上发布的消息中知道的。
90高龄的黄先生表示,一个在钢琴和管弦乐两方面的创作都做出了巨大贡献,又培养了几代作曲家的艺术大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令人遗憾!他说,像陈培勋这样为中国音乐事业做出这样杰出贡献的人,难道不应当隆重地纪念他、宣传他,让大家学习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