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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勒的躁鬱症常常成為討論馬勒的一個重要命題,然而,透過上述藝術史的追尋後,探討馬勒的躁鬱之心對於欣賞馬勒音樂作品的意義何在?在此我們以馬勒十首交響曲與大地之歌為例,對馬勒個人心靈世界做一個全面的追尋。
從第一交響曲《巨人》開始,馬勒揭示了他內心所有的情緒:第一樂章的大自然熱愛,第二樂章的生活百態,第三樂章的陰暗沈鬱,第四樂章的狂躁逼人,隱隱預見他在音樂中加注毫不保留的私人情感之方向。需要被渲洩的情感自然得找尋出路,於是馬勒透過第二、三、四這組取材《少年魔號》的交響曲描述追求宗教解脫的過程,在第四交響曲達到最高峰。由於追求宗教解脫與傳統音樂家如莫札特與貝多芬等類似,因此第四交響曲被認為平易近人就不足為奇了。但是我們仍得指出第四交響曲是馬勒走向宗教解脫最成功的藝術成就;例如在最後樂章中,女高音再三獨唱出『聖彼得在天上注視』的旋律,本身己經優美而多情;再從其他各段音樂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調性,一再轉入這個淒切的旋律,實在令人感動地不禁潸然淚下!這完全是莫札特與貝多芬後期作品的等級。
再來是第五、六、七號三首交響曲成為鮮明的另一組作品,在這組作品馬勒逐漸陷入躁鬱症的情緒表達,因此作曲技巧也隨之重大突破,開始嘗試不協和音程與十二音列技法的發揮。以第六交響曲《悲劇》而論,作品技巧無疑比第四交響曲更進步;但是全曲強烈的自我渲染,雖然可能是『馬勒最真實的自我呈現』,但卻造成聆聽者強烈的情緒渲染,長期反覆聆聽或許會無法承受如此強烈的精神張力。
最後是第八《千人》、大地之歌、第九與未完成的第十交響曲,在這些交響曲中馬勒嘗試為自己音樂生命找到最終的答案。以《大地之歌》而論,它是馬勒走向大自然解脫最成功的藝術成就;第一樂章還有躁鬱症的淒情與面對死亡的幽暗,然而到了第三、第四樂章便轉向大自然無比美麗的憧憬,豐富結構的最後樂章《送別》更是把大自然的餘韻寥繞表現地拍案叫絕!若說馬勒在此找到與大自然暝合的超越躁鬱之生命歸屬,當可以解釋為何本樂章花了近三十分鐘描述各種生命不同時期的情緒。
相對於《大地之歌》找到了解脫之路,第九交響曲與第十交響曲卻回到深層的憂鬱不安。馬勒所有交響作品都有嘗試在製造騷亂躁動的音樂氣氛中、最後以協和音程找回平靜悠遠的結尾來獲得解脫的習慣;但是除了第四交響曲與《大地之歌》外,總覺得最後的解脫是外加的而不是內在的。這個特性在最後兩首交響曲更為強烈;以未完成的第十交響曲而言,完整的第一樂章不斷嘗試十二音列技法,這還不至於產生躁亂情緒;然而馬勒特意讓不協和音程發生在小提琴極高把位的持續音,佐以木管樂器的極高音持續應和,產生的躁亂情緒實在令人難以承受!根據第九交響曲的型式,第十交響曲理應有提出協和音程結尾的最後樂章,可惜馬勒並沒有寫出來就過世了。
結語
因此透過馬勒個人音樂心靈的追尋,回歸前述巴哈、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狄更斯與梵谷的追尋。似乎藝術家天生便是得受苦:一方面可能先天就有精神缺陷或社經地位被岐視,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後天為了燃燒藝術靈感而自我放逐。於是躁鬱之心成為藝術家受苦的一種常見型式,這種型式,不見得會表現在藝術品上;就算表現在藝術品上,也不見得能喚起欣賞者相同的躁鬱之心。但是時代從莫札特演變到馬勒,藝術作品越來越重視藝術家個人真實心理的刻劃,導致藝術家的躁鬱之心更容易影響到藝術品與欣賞者,這是一個時代趨勢。
若說探討馬勒的躁鬱之心有何特殊之處,或許正因為他嘗試表現狂躁的內心世界而開啟不協和音程的音樂藝術世界。然而以第四交響曲與《大地之歌》的成就而論,馬勒仍然呼喚著莫札特、貝多芬這些前輩,嘗試以心靈解脫成為藝術表現的重心。就此而論,藝術家的躁鬱之心,只是藝術家豐富生命故事的一個多元向度,展現藝術家勢必承受苦難的天限與現實。而藝術作品如何永垂不朽,似乎還得依賴藝術家如何透過藝術獲得心靈解脫的價值。
換個角度來說,以馬勒那些強烈表達個人心境的樂曲(如第六、第九前三樂章與第十交響曲)而言,由於對欣賞者產生強烈的情緒渲染,大概很難達成音樂治療所要求的心情愉悅效果。因此如果你第一次接觸馬勒的音樂,尚未準備接受躁鬱之心的強烈衝擊,建議拿第一交響曲、第四交響曲與《大地之歌》成為你的入門馬勒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