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乃忠是当今华人世界里最为活跃和多产的作曲家之一，他的作品题材广阔、形式
多样。趁他来广州受奖的机会，笔者对他进行了一次采访。
音乐是一门抽象的声音艺术，作曲家们是如何创作出美妙动听的音乐的呢？关乃忠
说他在创作的时候是：乐由心生。因此，作品用什么形式，那些技巧都是根据内容
的需要而定的。因为前段时间他的两部二胡协奏曲刚被再度录音出版，他兴致勃勃
地向笔者讲起了这两部二胡协奏曲创作背后的故事：
第一二胡协奏曲写完差不多20年了，应该是写于1987年吧。这首曲子写
得非常快，当时台北交响乐团举办了一个二胡与交响乐团的协奏曲音乐会。他们通
过二胡演奏家黄安源约请我写一首新的二胡协奏曲，当时中国还没有一部标准的二
胡协奏曲曲，有的也是一些歌曲改编的东西，像《红梅》啊，《洪湖赤卫队》啊等
，所以开始也觉得不知如何下手。
刚好这时我的一位中学同学马希文去美国讲学路过香港，于是我就约他晚
上在咖啡厅一聚。我们一起聊起了过去的时光，中学时一些开心的事，也聊到了文
化大革命的事情，那一夜让我感慨良多，让我回想起我前半生的经历，在香港简直
忙得忘了。所以有人问我，这第一乐章讲的是什么，我就说是我的自传：年轻时候
的一种冲动、一种狂妄。用毛泽东的话来说就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
万户侯。
当然，那时侯也受过很大的挫折。毕业的时候，我的一个女朋友吹了，当
时有很失败的感觉，因为她追了我很久，到最后她摔我。不过我这个女朋友后来也
很惨，她先被于会咏看上了，把她弄到上海去了一段时间，之后于会咏又看上了杨
春霞就把她摔了。但她当时并不知道，于会咏把她调到了上海音乐学院，还假惺惺
的说，要你回到上海音乐学院去多起作用啊等等。到音乐学院后，有一次开会选举
党委书记，与会的人都认为她是跟过“旗手”搞样板戏、干革命的，有很大功劳，
都一定要选她当党委书记。这时一个人事科的干部站了出来说：我反对。正当大家
感到奇怪并开始上纲上线说反对她就是反对江青，就是反对毛主席的时候，这位人
事干部很有意思地说：你们派两个人跟我走一趟。结果真的派了两个人到档案室把
她的档案抽出来，在第一页上看到于会咏写的是：“此同志无论在道德、生活以及
各方面都极其败坏，不可任用”。然后她就疯了，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
516当时也是一件闹得很厉害的事情，最后也搞得像笑话一样。所谓“516
反革命集团” 当时是说在5月16日成立的一个反革命集团，在我所在的东方歌舞团
中，全团120人被抓的竟达90人，我也成了这个反革命集团的一员。那时抓人越抓越
多，后来都有点像神经病一样，把人抓去以后就要你交代。这“交代”还不是要你
承认了就可以，还要你必须说出你是怎么加入的。要在人家诱导下讲出那天那天你
做了什么，和谁谁联系，编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好象是真的一样，有点希特勒说的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到后来更闹了个大笑话：因为被抓的人都同是一个
单位的人，又要互相检举揭发，被抓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急了便不约而同地一齐“
指正”那位带队抓“516份子”的人的老婆，说是她介绍我们加入“516集团”的。
结果还真的把他老婆也一起抓起来了，真是抓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啊。
后来就把我们东方歌舞团扔到了张家口北，那是个非常冷的地方，全年的
无霜期也就是4个来月。我们被打发到那里去干什么呢？种稻子。水稻是南方植物，
那里有一条河叫洋河，我们把河滩的地开出来，我们编了个顺口溜来形容自己：“
两层冰，一层水，中间夹着肉大腿。”就是说这底下的地还是冻的，上面一层厚的
冰，中间是水，插秧的时候要用脚把冰踩破，然后用手在冻土上钻个洞再把秧苗插
到去。这样你的腿当然会被冰扎得都是血。有一天我们正在插秧，从田的一头插到
另一头，累的腰酸腿疼。和我一起插秧的一位原东方歌舞团导演对我说：哎呀，老
关啊，咱们一天到晚在这里呆着大概也没希望回北京了，也没希望再搞我们的艺术
了。把我们打成516分子，这516是什么啊，哦516就是so、do、la，有朝一日若能回
到北京你可一定要用这516写一首曲子。
就是这次聚旧使我回想起这些淡忘了好久的事情，于是就用这个题材写下
了这部协奏曲。第3乐章听起来很热闹，实际上蛮黑色的幽默。它所有的音符都是在
so、do、la这3个音里转，在各种调性、各种声部里转，最后那定音鼓打的也是so、
do、la这3个音，一般人很少用定音鼓来打旋律的，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反革命大
胜利了。
原载《视听前线》200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