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秘密的聆听者,当年,和我的那些诗人朋友们躲在无人的被关闭的工厂屋舍,用低音量听短波电台的古典音乐节目,那个时候我连贝多芬都不知道,1975年,我多大了?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戴着军用耳机,在姐姐们的家里听国外电台的拉赫玛尼诺夫,干扰噪音太大听一会就受不了.姐姐们穿着军装,秘密地读黄皮书,比如<带星星的火车票><人岁月生活>和地下手抄本的诗歌,从她们那里,我第一次读到了食指的诗歌<相信未来>.是的,我相信未来,但怎么也没想到过了20年后,我才见到了诗人本人------在我的一位诗人朋友的厨房饭桌上,沧桑是多么让人惊心啊.在那个铁幕的年代里,姐姐们如同被流放的公主们,带我去看军队内部的革命样板戏排练.她们之间却在谈着的是被秘密偷运过来的拉赫的黑胶唱片,因为找不到唱机,她们甚至没有办法来听.而有多少个秘密的夜晚,我见证着她们美丽的17-18岁的青春,是在轮流用军用耳机在听国外古典音乐电台的时间中度过的啊.我秘密地见证着这一切,这一切是我后来坚定地收集俄罗斯唱片和写作的理由吗?而她们用过的那军队耳机,是什么牌子的呢,充满了持不同政见的味道,和少女们芳菲的味道.而多年以后,当我坐在诗人画家严力的家里的时候-----那是1992年?我想起的却是我小时候用军用耳机听到的拉赫那穿透了铁幕的音乐.严力是中国第一代的诗歌先驱性的人物,那天大家都是谈论诗歌,唯有我一个人被他们的朗诵变回了一个"戴军用耳机的孩子".
说起来到今天,我用耳机听音乐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超过10个小时.但我却是一名耳机的秘密爱好者.在我看来,即使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我就相信,用那些耳机听音乐,是一件多么秘密的聆听历险啊?我们在那个年代,一边小心翼翼地听古典音乐,一边耽惊受怕地提防有人来敲响你的门,而戴着耳机听音乐,在那个铁幕的年代里,---是一种逃避被监视的最好办法.
就这样,我第一次用耳机听了拉赫,老柴的音乐.现在,我有了1000多张古典音乐唱片后,我发觉,有时候我最怀念的还是在姐姐们的家里,用她们搞来的军用话务耳机来收听秘密电台的时刻.在那里,我的美丽又神通广大的姐姐们用音乐修改了我的一生---我的被用来聆听音乐的一生.我的孩子般的秘密的听或者秘密地向往.
只是,因为我的听力---听不见的听力,药物中毒,使我不能再发烧耳机了,我担心这会对我的本来就不好的听力雪上加霜.几年前,在爵士当铺的RIFF(我想,这个RIFF的职业是DJ,那可是个耳机不离手的工作啊,真是让我羡慕得要死)和血烧的指导下,我买了皇太子的小书架箱和欧博的胆机来爱乐.而买个二房(耳机功放)或者什么"铁三角"AKG(这个牌子是奥地利的)来秘密聆听,一直是可望而不敢及的事情.这几年最爽的一个事情就是去了广州的德生收音机博物馆,在那里戴上了一对军队耳机手握话筒照了个像,我是在向我的耳机乌托邦秘密呼叫吗?
这几天,终于让我找到了发烧耳机的借口,我的2个朋友要买耳机听古典音乐,找到我,我于是名正言顺地大上网,看尽各种耳机名器,真的是让我高兴.最起码,我刚买的克来斯勒小提琴,或者我最喜欢的里赫特,哈丝基尔的唱片,我还都没有用耳机比如"铁三角"什么的来听过呐.好期待啊.
因为我的出于对听力下降的恐惧,让我觉得耳机是"独品"聆听者的秘密"绞刑台".所以,即使我的朋友在我的热心得到了变态地步的帮助下,买了耳机,估计我也是听不了几回的.
我还给欧博公司打了电话,询问欧博耳放的价格,记下了耳机商城的地址,问了前耳机发烧专家silence.等等,完全是一付自己要上马的架势了.
昨夜,我在网上看到了被英国音响媒体称之为“挂在耳边的两只小音箱的”AKG K1000。我后来进入到AKG的网上.心底带有一种秘密的战栗:把一款AKG比喻为"挂在耳边的两只小音箱".真的是诱惑人啊,我又想起下午我把玩了铁三角那漆黑酷极的外包装.想起了当年血烧和我说的话,有一款欧洲的耳机要20多万元才可以买下啊.而我自己的理想,过一段自己有点钱了,就买2对铁三角或者是AKG的耳机,2000多元的入门级就可以了,自己把玩或者送给MM,从那里面说不定可以重听到我们的青葱岁月---那有着拉赫玛尼诺夫前奏曲的秘密的古典时光.在那里,少女们依旧为穿过了铁幕的音乐流亡女神而颤栗.
ps,现在,爱乐圈里用老柴,老肖来谈论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什么的,表达的是一种家里人的亲近,而在那个年代,在我的姐姐们的戴耳机的秘密生活中,为了逃避危险,为了要自由地活下去,我们用老柴,老肖来当作的是一种暗号,一种躲避危险和被揭发批判的安全通行证,一种流亡的代称.我还记得她们经常说起的一个名字:马政委------多年后,我才知道她们口中的马政委不是送她们军用耳机的什么军人,而是大名鼎鼎的马勒.不过,这也太离谱了吧.我至今仍旧不知道,少女们为什么把多愁善感的作曲家马勒称为政委,在我听了100种马勒的唱片之后,我仍旧找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所以,当年,那些监视者和迫害者们肯定也不会从马政委这3个革命的字中闻出些微资产阶级反动,离愁的异味.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