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恩惠
2008年2月20日 上海大剧院大剧场
洛林·马泽尔指挥纽约爱乐乐团
贝多芬《科里奥兰序曲》、门德尔松《第四交响曲“意大利”》、柴科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等
对于这样一支由世界上身价最高的指挥家所率领的美国历史最悠久的交响乐团，假如只听他们上半场所演奏的“科里奥兰”和“意大利”，说失望可能有点过于严重或显得我要求苛刻过头，但也确实很难让人产生五体投地般的强烈折服。两相对比，贝多芬的序曲比门德尔松的第四交响曲更成功一些。纽约爱乐用完整的弦乐编制演奏了前者，展现出厚重而肃穆的格调，说他们拥有德奥乐团的某些特征也并不为过。但随后的《“意大利”交响曲》却并没有展现出超凡水准，这样一部本应洋溢着浓郁青春朝气的作品，在年迈的马泽尔棒下虽然并没有变得迟钝，但多少显出几分沉暮。而或许还未从行程疲惫中恢复过来的乐团过于松弛的状态，某种程度上更加剧了作品本身所存在的某些弱点。总之，失去了紧凑感与鲜活气的门德尔松注定不怎么讨人喜欢，更何况乐团的声音平衡以及演奏技术，在这部作品里尚存在细节上的瑕疵。
下半场是老柴的《“悲怆”交响曲》，对于这个曲目，相信七十八岁的马泽尔已指挥过无数遍，而古老的纽约爱乐也不知演奏过它多少回。不过，从节目册的介绍看，大师与乐团在去年刚刚举办过纪念柴科夫斯基的交响艺术节，因此这个“悲怆”应该是经过了全新的精心排练。现场的演奏证明了马泽尔对于这部作品不但驾轻就熟、深思熟虑，同时还在某些细节上做了更为精致、生动的刻画。这一点在对两个内乐章的演绎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即便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对圆舞曲（第二乐章）的处理手法，但大多不会否认在节奏上隐含细微变化的谐谑进行曲（第三乐章）所富有的新意绝对令人信服——在总体速度上大师并没有显现出很刻意的追求，但对本乐章重复主题的拍点控制，他却拒绝千篇一律，由此产生了极为新鲜而又惊叹的效果。素闻马泽尔“手上功夫”了得，此番现场亲眼所见，果是名不虚传。“拍皮球”似的标志性手势以及看上略有些漫不经心、松松垮垮的神情都如印象中那般一如既往，但不得不承认，在台下若仔细观察他的肢体语言，你会和我有同样的发现——台上的每一个声部乃至每一件乐器都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如果说马泽尔的变通让两个音乐表情相对单一的内乐章骤然变得富有个性，那么对于首尾那两个情绪起伏和情感表达更丰富多元、更激荡炽烈的外乐章而言，乐团优异的表现则让我感觉他们才是当时主宰一切的英雄。第一乐章，高潮迭起却又收放自如，他们的演奏时而令人坐立不安，时而又透出极其宁静、宽广而高贵的格调；第四乐章，既拥有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外在表现力，同时对悲剧气氛的营造也不乏令人哀伤甚至毛骨悚然的内在驱动力。虽然在“悲怆”中整支乐团的发挥都十分抢眼，但就各个声部的综合能力而言，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当属纽约爱乐的铜管——他们的演奏是那样铿锵有力、摧枯拉朽却又扎实稳固！三年前在这同一个大厅，旧金山交响乐团没能让我们听到美国乐团在铜管方面的声部优势，而今纽约爱乐的号手们则似乎在用他们超群的素质，骄傲地炫耀着自己的优良传统。
整部《“悲怆”交响曲》的演奏无疑是精彩的，只可惜未等最后一个音符落稳，台下已传出了稀稀落落的掌声，意境就这样被无情地被破坏了。其实观众们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急切地表达自己的心中积蓄已久的热情与敬意，马泽尔与乐团在后面还为听众准备了三首“刺激好玩”的加演曲目，以供大家欢呼喝彩，它们分别是——瓦格纳《罗恩格林》第三幕的前奏曲、比才《阿莱城的姑娘》中的《法兰多拉舞曲》以及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前两首曲目不但进一步激发了观众的热情，也让我们听到了乐团更灵活多变的声音；由此也可令人坚信，处于良好状态时，他们的确无愧于世界一流的评价。至于压轴的《匈牙利舞曲》却只能算“好玩”而已，马泽尔采用了充满娱乐性的手法对这首耳熟能详的作品进行了颠覆性的解读，冒着可能给很多人留下杂耍过度印象的危险，一展了他只有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才会流露出的老顽童心性。
回顾完音乐会，还有几个细枝末节给我留下了印象。其一，除了所有乐器、乐谱随团空运之外，马泽尔所站的那个有着独特形状护栏的指挥台也是从纽约大本营一同搬过来的，这在以往似乎比较少见。其二，音乐会节目册上的所有曲目介绍，均由乐团方面邀请专人撰写（设有所谓专职的“曲目注释人”），并由主办方负责翻译成中文；在详细和专业程度上无疑拥有保证并值得国内同行学习。以上这两个细节，从硬件和软件两方面，都显示出纽约爱乐作为一支历史悠久的职业乐团所具备的深厚历史积淀与职业传统。试问还有哪支乐团能完备地统计出自己历年来确切的演出场次？音乐会节目册上明白无误地标注着——2008年2月20日在上海大剧院所举行的这场演出，是纽约爱乐乐团历史上的第14585场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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