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夜雨涨秋池
(感谢音乐随想论坛的雪中送炭MM)
在现实中,我很平凡,并且自甘平凡。
作息十分有规律,闹铃会提醒我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一切按部就班,极少临阵磨枪。在适当的场合做个合适的人,从不出格越轨。工作几年来,单位和邻居都已混熟,寒暄、闲聊、告别,和甲说甲的语调,与乙讲乙的套路。生活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继续下去。
那一晚午夜梦回,黑暗紧紧包裹着身体,侧耳倾听时钟不倦地滴嗒,小雨点儿轻轻敲打玻璃,我的心一点点地浸润在水中,渐渐溶化了冰冷坚硬的外套,仿佛听到蔡琴低沉的嗓音:“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的,回升出我心坎。那缓缓飘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不停的回想过去……”我满心惆怅不知道向谁诉说,索性披衣而起,点燃一盏小灯,照亮心底的忧郁,翻出又小又薄的电话本,想找一个名字,一个可以承接我的心情、与我交换柔软心事的名字。
从第一页向后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有时要想一想,这是谁呢?哦,是一次聚餐时,讲了一个笑话的朋友。还有这一位,几个月没有联系,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翻到工整地写着最后一个名字那页,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我拿起话筒按下号码的名字。
曾经在一个暑假前的黄昏,你和我结伴在小雨中绕着校园中椭圆的足球场慢步跑,心里挂着细细的飘摇的雨丝,任凭其他男女生诧异的眼神刺向前胸后背。
也是你,在分别几年后的首次见面,就爆发了你的倔犟劲儿,一边手脚麻利地操作,一边在口里嘀嘀咕咕,在电脑上摆弄了半个多小时,把QQ、MSN全部下载安装好了,还转让给我一个QQ号码,先把自己加上,成为我的第一个好友,让我只好乖乖地表示同意上网。
可是,现在我不愿意与你分享我的心情,我想你正在清凉的空调房里安详地熟睡,睫毛闪动,细嫩的手搭在枕边。你就象我的手足兄弟,有些话我无法向你启齿,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你知不知道,以前的人如果有了秘密怎么办?他们会跑到山里,找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把洞封上,那秘密就会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有人会知道。” 在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里,周慕云这样说。
当他在树洞里埋藏好秘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上去是多么从容淡定,几乎有点儿心满意足。周慕云的心事凄凉、浪漫,这个善良多情的男人,因为心情寂寥把满腹心事向树洞倾诉。
我的心事平凡,但沉重。于是坐到电脑前,好象即将打开一扇窗,期待窗外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和细语轻柔的对话。
在登陆QQ的一瞬间,我发现有两位好友的头象亮着。你,还有他。犹豫片刻,我选择了你。
最终我对你的关心战胜了你我之间的时空距离。在我的追问下,那么开朗灵秀、保持着天真的你,终于泣不成声。我的直觉再一次被证明是正确的。而这一次我多么、多么希望它不正确,希望是我的多心造成了错觉。你的低声饮泣使我沉默良久,只是用心听你断断续续的诉说。诉说是一种卸载,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需要诉说。
有很长时间了,我见到的只是人们的笑脸。微笑,大笑,职业化的笑,满脸堆笑,保持距离的含笑。人们对愁苦闭口不谈,全都把烦恼隐藏起来,示人以笑容。其实,哭了又怎么,愁了又怎么,人们会嘲笑流泪的人?会对哭泣的你感到不好意思?
刚刚来到这座年轻的移民城市不久时,我在一个国企的车间里实习,即将下班前到仓库里清点存货。清点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堆两米高的货箱脚下坐着一个人。仓库高高的小窗洒下一条斜斜的阳光,光线中,灰尘轻莹地飘浮着。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阳光下的阴影里,低着头抹眼泪。我的心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慌张中我停了一瞬间,然后调转方向,悄悄走出了仓库。年轻的游子,怎么可能没有迷茫和伤痛的时候。
你的诉说象窗外淅漓漓的小雨渐渐停了下来,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这没什么,很多人都面临同样的问题,你可以试试,如何如何,会不会好一点?你抽了一下鼻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送走了你,我的心情依然灰暗。看着他闪亮的头象,我鼓起勇气,向素未谋面的他发出一句问侯。我们这些深夜时分仍然清醒着的人呀,是否都那么心事重重却又小心翼翼。
我向陌生的他敞开心扉,谈起刚刚过去的清明节、母亲节、父亲节,谈起已经逝去的亲人。他说,其实他也没有与人谈过这个话题,因为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回避,回避他从十几岁开始就成了孤儿这个事实。我再也忍不住了,看着他发过来的一行行故做轻松的文字,眼里涌出一串串泪滴。孤儿。他十几岁时就成为孤儿了。一直到现在,四十岁。
在这座平均年龄28岁的城市里,有多少人背井离乡,步履蹒跚地独自漂泊在异地。当道路垃坷,前途渺茫,疲倦的你是否会象个孤儿任由脸庞泪痕狼藉。曾经以为飘荡的小舟多么自由浪漫,现在才知道事实与想象不是一回事。
我在CD机中装入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的名曲《我的祖国》,戴着耳机静静地听。当我听到伏尔塔瓦河的细小而激跃的源头流过寒风呼啸的森林,汇合成一道洪流,冲着卵石哗哗作响,映着阳光闪耀光芒,顺着峡谷奔泻而下,冲击岩石峭壁,发出轰然巨响,而后更广阔地奔向布拉格,显出它全部的瑰丽和庄严,继续滚滚向前,最后同易北河的巨流汇合并逐渐消失在远方,我的心情不能用简单的平静来形容。它向我讲诉的是一个民族深重的哀伤和无限的勇气。“是滴着血的欢歌,如同荆棘上的舞蹈。”
我把这首乐曲推荐给他,一起分享斯美塔那善感而大气的爱国情怀。
明天仍然要继续,磨难是通往成熟与幸福的必经之路。
在风雨中跋涉的你我,相约在心情的危机时刻,在网上拨洒下一腔柔情,共同分享思想,甚至隐私、秘密,然后全力奋起,准备忍受厄运最痛苦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