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甫
台湾乐评界曾经出于好意,将林克昌赞颂为“东方卡拉扬”。其实卡拉扬在林先生心目中并不是个褒义词:“卡拉扬是个政治家,外交家,胜于艺术家。他在伦敦时期的录音可圈可点,入主柏林后就沉迷于权钱交易和政治手腕,分了心。”后来台湾为林先生写传记的杨忠衡称他为“黄土地上的贝多芬”——黄土地泛指整个华人世界以及贫瘠的古典音乐土壤,而贝多芬则恰如其分地塑造出了一个坎坷曲折、历经磨难,并最终博得世人认可的大师的身影。
对此林先生摇摇头,谦逊地说:“还是叫我中国的林克昌。”
青年时求学荷兰和法国的华侨林克昌,在巴黎成为埃奈斯库的学生,得到大师的真传,成了华人中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后来他凭借过硬的演奏本领,跨行当起了指挥。因为乃弦乐出身,故精通营造“音色”和“配器效果”,林先生因此也成了配器大师如里姆斯基-克萨科夫、柏辽兹、拉赫玛尼诺夫、柴科夫斯基等人作品的不二诠释者,并由此招来了闲言碎语。
“音色派”在古典音乐界的地位向来不如同时期的德奥浪漫主义学派。也有人说不指挥“马勒”,不能说是完全意义上的指挥家。林先生捶胸顿足地叹道:“我没有自己的乐队啊!”这是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上世纪60年代,小泽征尔和梅塔才初出茅庐,林先生已是享誉世界的华人指挥家。应周总理邀请,林先生满怀爱国热忱报效祖国,上任当时国内第一团的中央广播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成为中国指挥界的领军人物。后因特殊政治动荡时期,林先生一家被总理特批出境,来到香港,担任香港爱乐乐团音乐总监。在一次迎接英国女王为自己封爵的派对上,他指挥乐团演奏,女王迟迟不到。政府官员吵吵闹闹,视音乐不见。林先生是个艺术家,无可容忍这种“港英政府夜总会似的场子”,遂丢下指挥棒就走。之后林先生旅居澳洲,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游走祖国宝岛台湾,却又因自己耿直的秉性得罪权贵,无处栖身;因年龄偏大和一些同行的偏见在大陆也居无定所。
没有自己的团,就意味着不可能长时间有系统地排练,而基于国内乐团的当前水平,还不可能像样地演奏“马勒”,只能从“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等慢慢打好基础。林先生没有自己的团,但精通曲目,有点像霍伦斯坦或小克莱伯。
他认为国内音乐学院教授,只顾眼前利益,把学生朝比赛型培养,一批批地送出去比赛。如果有人得了奖,等于鸡犬升天。“这是不对的,我从埃奈斯库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演奏高级音乐。所谓高级音乐,绝不仅仅是技巧,技巧只是为音乐服务,不能喧宾夺主。高级音乐就是建立在全面的修养之上。埃奈斯库上课时,会从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中随意抽出几个小节,然后问你,这几个小节是从贝多芬的其他什么作品中而来的,答案可能是奏鸣曲、四重奏、交响曲、无所不有。这就要求学生饱览作曲家所有作品。还有就是艺术想象力,想象力是建立在艺术素养和学识之上,要博览群书,懂得欣赏绘画、雕塑、文学、戏剧等等一切文化的内容。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想象的空间,揣测作曲家的意图。海菲茨、梅纽因、奥伊斯特拉赫、他们才称得上是独奏家。现在懂得高级音乐的,真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