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东艺的某个角落,无缘进入音乐厅的我,从窗缝里聆听着正在彩排的柏林爱乐,当时的曲目至今还记忆尤新,贝多芬第三英雄交响曲,拉威尔的鹅妈妈,所谓的彩排其实就是乐队把乐曲的开头奏一下,新上任不久的西门·拉特尔爵士只是起拍,然后乐队就自己演奏,而拉特尔爵士就走到观众席,聆听乐队的音响效果,因而不能说这是标准意义上的排练,乐队已经完全排好了,只是到现场试一试声音。乐队天籁般的声音极其震撼,以前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尤其当帕胡迪的长笛Solo飘出来时,我简直就惊呆了,这难道不是天上的仙乐吗?从此迷上西门·拉特尔指挥的柏林爱乐,基本上看到他们的唱片都会收入囊中,虽然在此之前我也有西门·拉特尔的唱片,但那是他指挥伯明翰城市交响乐团的,水准当然也不错,但和柏林爱乐相比还是有差距
的。这次,西门·拉特尔爵士在他任上最后一个乐季带领柏林爱乐来上海演出,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听的,虽然票价不菲,但再也不能留下12年前的遗憾了。幸运的我,托朋友帮忙,免去了连续排两个通宵抢票的苦,从网上看售票的情况,开票不到15分钟内所有票都一抢而空,这种盛况估计也只有春运的时候才看得到吧。
这次的曲目16号是理查·斯特劳斯的《唐璜》,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和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17号是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罗什卡》,陈银淑的《弓弦之舞》和拉赫玛尼诺夫第三交响曲,如此丰满的曲目,也算是交足功课了。
16号那天,托朋友的福,有幸又听了他们排练。不像12年前,这次的排练,可是真正的排练,其实乐队演奏得已经相当出色了,只是一些细节再规整一下。其中,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以至于像王羽佳那样世界数一数二的技巧高手,都需要在乐队排练完毕后,独自再练20分钟左右。
演出正式开始,《唐璜》奏响,拉特尔特有的柏林爱乐之声---一种温暖圆润的华丽音响回响在东艺的音乐厅里,听惯了卡拉扬那刚性霸气的理查·斯特劳斯,这个声音似乎过于温润稍稍偏软了一些,不过这只是我们这些受卡拉扬先入为主影响的人的看法,其实细细品味,这样的声音也是很不错的。铜管非常收敛,喜欢在铜管上用重彩的理查·斯特劳斯,弄得不好铜管就容易飚出来,而要做到这样的克制,以至于达到完美的平衡,非常不容易,这是具有何等质素的铜管啊,要知道铜管最难的就是在强大的气息控制下轻声也能出来完美统一的音色。中间那段著名的七十小节之长的双簧管solo,简直听得我如痴如醉,这段双簧管solo很不好演奏,既要求很高的技巧,又需要对情感的准确把握。这个双簧管首席不是那个明星首席梅耶,但音色也相当有特色,和梅耶明亮华丽的音色不同,他的音色更宽广和厚实。
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通篇手指快速跑动加上八度,令很多钢琴家望而生畏。王羽佳凭着无坚不摧的完美技巧,对乐曲把控得相当到位,技巧上无懈可击。由于本来这场音乐会是由郎朗出演的,因手受伤不能参加,临时替换王羽佳救场,因而观众自然要同郎朗比较,而朗朗的巴托克第二协奏曲更突出舞曲节奏的重音,戏剧性对比更强,就像拉特尔评价朗朗的演奏时说,他第一次听到一个钢琴家能在精确演奏这个作品的情况下,还有技术储备能把乐句塑造得如此精致的。和安达那梦幻般音色的著名版本相比,王羽佳显得更实在且颗粒感更清晰。相比这两个唱片名版来说,王羽佳的现场似乎稍逊一筹。
王羽佳返场加演,普罗科菲耶夫第七奏鸣曲第三乐章Precipitato,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加演第二首,李斯特改编舒伯特歌曲《纺车旁的格丽卿》,触键太过干净,歌唱性稍有欠缺。
下半场,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一乐章以三度下行和六度上行的主题开场,拉特尔处理得非常含蓄,速度略微偏慢,如深秋的微风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惆怅,这和小克莱伯那著名的版本非常不同,小克莱伯的处理更像一种荡漾于心的欣喜,因而有人对这个版本非常不赞同,认为是小克莱伯违背了勃拉姆斯的原意,明明是带有悲剧性的曲子,却处理得春心荡漾。 (据传是勃拉姆斯看完希腊悲剧《俄狄浦斯》后,有感于古典主义不能传承,而发出的悲叹。)柏林爱乐的弦乐合奏,是一种大海般的澎湃和浩瀚,不是卡拉扬的霸气,不是阿巴多的油光锃亮,这是秋风吹过森林的沙沙作响,是大海前浪推后浪的此起彼伏,拉特尔特有的声音,曾经在他的蓝光碟---新加坡“榴莲”音乐厅的现场录像里听到这个声音,立马被吸引,当时演奏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交响舞曲》。拉特尔自己说勃拉姆斯想要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声音,那就是德国森林的声音。第二乐章,弦乐再一次,以四个声部重奏,感动这我,那种深情,那种情感的涌动,实在是催人泪下。第三乐章,谐谑曲,与其他指挥不同,拉特尔并没有刻意强调乐曲的舞曲特性,而更像是奋进,是呐喊。第四乐章,30个变奏一气呵成,没有任何衔接的顿挫和突兀感,情感沉浮过渡自然,其中长笛独奏和木管重奏的变奏,深情而自然,催人泪下。
返场加演德沃夏克e小调斯拉夫舞曲,作品第72号第二首,深情惆怅,凸显了拉特尔爵士的拿手好戏---造句(Phra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