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手记
转着圈听音乐,认识了禀性各异的发烧友,接触了形态各异的发烧器材,所见所闻,对我这个刚入门的新手,思路大开,裨益多多。
我发现,烧友们大都对自己的器材情有独钟,这里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对自己的器材听得时间长了,顺了耳朵,心理上有一定的排他性;二是在组合搭配、选用附件上,过分相信自己,以为自己虽然花钱不多,但通过巧妙组合,点铁成金以一当十甚至化腐朽为神奇。
说到底,这还是个主观与客观的问题。从主观上说,人很容易对和自己相依相伴的器材有感情,渗入偏爱成分,这也是人之常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孩子都是自己的好,明显的敝帚自珍情结。
从客观上来说,鉴定音响也是个弹性比较大的事儿,你说音色饱满,怎么个饱满法,不像加工车床零件,拿游标卡尺一量,尺寸可以精确到微毫。这也不是谈论体育比赛,谁跑多少分多少秒,投掷扔了多远,是不是打破了什么记录,田径场上一比,谁也糊弄不了谁。可音响呢,那些表达声音的词汇,诸如“宏阔”、“狭窄”、“清亮”、“浑浊”、“厚度”、“滑润”等等,除了极少数有条件可以用客观的物理测试手段外,绝大多数的听音评价标准是建立在经验和心理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火候很难掌握。的确,全靠听觉的事儿,给自吹自擂,也给判罚高下优劣的尺度,留下了浮动的空间。
发烧友大都有“耳洁”癖,为了提升哪怕一丝一毫的听觉质量,换机调线,加配件,挪方位,花钱受累,在所不辞。他们凑到一起,议论的几乎全是器材,谁谁的器材又升级了,谁谁把某个管、某个件换了。说到声音效果,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如果两个素不相识的发烧友见面了,毫无疑问,他们首先要问对方使用的器材,“什么箱子?”“功放是哪个牌子?”好像是地下党的接头暗号,或是战场上的盟军亮出部队番号,或是询问你使用的武器,又像是互相亮出身份证。话不在多,只几句,真假发烧,立马现形。甚至你的经济能力如何,品味怎样,不动声色的“推手”下来,双方心里便有了大概齐。
其实这也符合发烧友的交谈习惯,只有先了解了对方的器材,双方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基础。如果使用的是同一个牌子,马上就有遇到知音,相见恨晚的感觉。
自从爱上发烧以后,我看电视的时间明显少了,听音乐的时间大幅上升。有时候竟然能月半载的忘了开电视,不以为异。可只要几天不听音乐,就觉得少了什么,怅然若失。分析一下,实属正常。你想想,电视节目都是国家控制的媒体机器,所有播出节目必须通过一级级严格的审察,里面充满政治灌注和政策教化,再受记者编辑的素质水平所限,加上铺天盖地喋喋不休的广告,你能看到什么精彩的东西呢?而音乐则不同了,你放进碟机的,是你自己挑选的中意的内容,无论是器乐还是人声,抑或是交响乐或民歌,特别是经过几百年淘汰筛选留下来的古典音乐,如永恒的星星悬挂在夜空,从音箱里传出的,当然是期待的惬意和享受。何况,音乐偏重精神内涵层面,“味道”更足一些。听觉,通过耳朵输入心灵,唤起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使人神游物外,失魂落魄。
我对古典音乐大师的创作功力,除了顶礼膜拜,还有些疑惑。几十分钟的交响乐,那么庞大的乐器演奏阵容,弦乐、管乐、打击乐,高音、低音、伴奏音,它们如何在作曲家的脑子里、指尖下,涌现出主题深刻厚重、旋律跌宕起伏、结构严谨灵动、乐思和谐流畅、妙不可言美轮美奂的完美声音,有些不可思议。那些复杂交织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此起彼伏的铜管、木管,甚至在演奏10分钟后出现的一声打击乐,半小时后轻微叹息的沙锤,密集或分散的鼓声,都那么和谐,恰到好处,与整部作品不可或缺严丝合缝。
高度的智慧!无以复加的高难度动作!我想,因为音乐是与灵魂沟通的,它里面必须有作者充沛的激情、心灵的颤抖,又因为交响乐是有机的整体,须要求作者具备冷静的理性和娴熟的技巧,像一个职业围棋九段,从第一个落子,已经设想预见演绎了几百手的走法和变化。如果不是天才,谁能望其项背!
听古典音乐多了,不由觉出了流行音乐的“俗”。那些小乐队,电声,合成器,那些歌曲,什么蝴蝶飞,不论是缠缠绵绵或声嘶力竭,好像些鸡毛蒜皮,雕虫小技,里面的“人味”很淡,更谈不上心血的彭湃力量。
转着圈听音乐,走了许多地方,可感觉最好的地方,还是在自己的家里。这与音响器材无关,与环境的亲近疏远无关。我想,听音乐本身最需要心无旁骛,有一个宁静的氛围使心神投入,“人音合一”。而人一多,特别是一说话、交谈,环境必然嘈杂,“魂”很难沉进音乐里,“感受”受到损伤。
在自己家里,没人打搅你,你也不必忙活着给别人倒茶添水。听音乐兴之所致,尽可以手舞足蹈,无可顾忌。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音响前,几个小时很快就滑过去了,你被美妙的声音浸泡着,酥软了,融化了……
可能是心绪伤感,再加上寂寥的环境,当我听《阿姐鼓》时,竟然觉得里面的低音鼓敲得人心发颤。其中的《拉萨谣》,藏民的合唱柔柔扑面而来,一股感动从心往外涌,情不自禁,泪水滴落。清纯无比的人声,是神的抚摸?是大自然的恩赐?莫名的酸楚、温暖、惆怅,无以言说。《黄孩子》的歌词统共没几句,曲调哀怨动人:“在白人的大街上,有许多蓝色的目光,在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个黄孩子……” 朱哲琴富有磁性的声音如雨随风,丝丝渗人心底,捶打听者神经。我觉得,那些声音已经流进了血液里,带着炫目的殷红。
可能期望值太高了,发现有朱哲琴和何训田的新作《七日谈》上市,尽管70元的价位有点高,还是毫不犹豫兴冲冲地把它买了下来。这盘CD的封面和封底,写满了著名评论家的赞美之词,什么“天籁再现”,“本年度华人音乐界最重量级作品”,“这是一张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唱片”云云。我虔敬地把CD放进碟机,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同,听的时候没了《阿姐鼓》的那种感动,却觉得何训田+朱哲琴这所谓成功的“绝配组合”,只是在无病呻吟故弄玄虚炫耀技巧,可能他们太过于讲究诡异奇峻,讲究所谓的个性,反而失去了应有的底蕴,把质朴的感受涂抹得光怪陆离。
《阿姐鼓》是他们的处女作,也许是他们沉淀多年的厚积而发,是他们内心深处的震颤;《七日谈》呢?同样是“十年磨一剑”,这剑却锈钝;同样是低音鼓,这鼓却成了点缀或标志性的“虎皮”。好像作者、演唱者为了证明什么而拼凑、舞划,我脑海里出现的词汇竟然是“狗尾续貂”和“佛头着粪”。这,也太有愧于“绝配组合”了吧?也许我感受错误,反正,我不喜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