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帝女花》与《阿依达》
我看了《帝女花》三四遍之后,逐渐领悟到任、白绝配的因素,除了二人常年合作和后来同居之外,我觉得和中国传统中的“才子佳人”类型有关。新文化运动以后,才子传统似乎绝传了,也许郁达夫和徐志摩或可勉强充数,所以郁达夫和王映霞、徐志摩和陆小曼才有现代才子佳人的美谈。但是“五四”以后的救亡意识却需要另一种典型,“才子佳人”遂逐渐沦落到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中。其实中国明末以来的文人“女性”气质已很重,贾宝玉可谓集大成者,所以我看到的改良昆曲《红楼梦》中饰贾宝玉的也是女扮男装。
总而言之,传统才子那股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风貌,在中世纪只有在民间通俗文化中才可找到,而粤剧传统中也只有任剑辉这种出色的演员才能演得更像。这是一个很普遍的观念,看来简单,实际上在香港当年的演艺界并不容易“实践”。犹记得邵氏影场大导演张彻手下皆是勇猛而年轻的男将,没有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所以当胡金铨筹拍《侠女》时看中了石隽,说他就像传统书生转世,此言并不为过。但是石隽饰演的书生却不够才子气,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回到任剑辉。
我初看《帝女花》时,虽为白雪仙的纯洁美貌所吸引,觉得她玉洁冰清,犹如天仙下凡,但没有任剑辉和她对答对唱还是不够。该剧第四场在尼姑庵“相认”的戏,就是一例,但更精彩的还是第二场《香劫》和最后的《香夭》,在前一幕中二人拉拉扯扯,用一条皇帝赐死的丝缎表现生离死别、忍又不忍之情,真是入骨三分;而最后一幕的洞房花烛夜双双服毒自杀,当然更撼人心弦。
于是我也逐渐发现,自己其实是在“看”《帝女花》,而且非仔细看任、白的一举手、一投足和眉来眼去的传情表演不可。如果让我先听粤剧,即使是任、白唱的,恐怕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甚至会不耐烦,这当然证明我毕竟还是粤剧的外行,尚未入门。而我对西洋歌剧却是积数年经验“听来的”,即使到歌剧院去看,也是以听为先,好在自己坐在后排(前排票价太贵,买不起),看到《阿依达》第二幕中大将拉达梅斯凯旋归来的大场面就足够了,如果近看这些男女歌星的演技,则会大失所望。我最中意的“阿依达”是西班牙女高音卡芭叶唱的,她也长得最肥,足足有两百磅!其他唱过此角的名女高音——如普赖斯(Leontyn Price)、苔巴尔迪(Renata Tebaldi)、米洛(Aprille Millo)、斯科托(Renata Scotto)——一个个都是肥婆!好不容易在最近的一张DVD版本中看到一个真正年轻貌美的阿依达,而且还是地道的黑人(阿依达原是非洲伊索庇亚国的公主),但唱功还是太嫩,而且演大将拉达梅斯的那个男高音实在其貌不扬,唱做皆无大将之风,还是老将多明戈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