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九日晚,深圳音乐厅演奏大厅暗弱的射灯照向舞台中央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圆形的灯影下,钢琴家傅聪再次在深圳点击他的音符。这是他第一次在深圳音乐厅演出。
大多数中国人认识傅聪,应该是从《傅雷家书》开始。这个艺术流亡者长期侨居国外,既曾背负着叛国者的骂名,又笼罩在《傅雷家书》那种公众化的父爱之中,既有一种神秘感又有一种亲切感。翻译家傅雷被认为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范之一,才华和气节为人称道。家族的传统给傅聪增添几分传奇色彩,也带来一些额外的声誉,随着傅聪的走动,似乎也是《傅雷家书》中的谆谆教诲的一次又一次的复制,似乎是看到历史在眼前晃动。
傅聪以一个音乐家的身份,一方面既展示着自己才华和天赋,另一方面也展示着傅雷家教的成功。当然,伴随着傅聪的,首先是他的音乐,是作为一个钢琴家的傅聪。青壮年时期的傅聪曾在国际演艺市场上颇有作为,带给西方听众一种富有东方色彩的诗性之音。在索尼的等公司录制的唱片,至今无数追随者。这位从肖邦国际比赛开始他的国际演艺生涯的钢琴家,最近却迷上了海顿。他自叙道,以前一直忽略了海顿,近年来才发现海顿的音乐是如此美妙,而海顿比莫扎特更注重把新的音乐元素写进他的音乐,性格谦恭敦厚的海顿,“当中没有夹杂丝毫傲慢,充满着俏皮感和幽默感,好像古董收藏家随性地摆布小玩意,变魔术一般不时捡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宝贝。”
此次傅聪是应邀为其父傅雷的百年诞辰纪念活动来到深圳的。从前以肖邦演奏见长的傅聪,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在国内的音乐会,演奏的主要是海顿和舒伯特的作品。上一次来深圳,傅聪演奏的主要也都是此二人的作品。这次傅聪带来的是两首海顿奏鸣曲,上一次傅聪演奏的是海顿的HobXVI编号第34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这次是该编号的第32和33 的两首。
傅聪以莫扎特的一首幻想曲开始他的演奏,他的莫扎特或许不那么理想,只有几个小节听起来还像是莫扎特的作品。接下来的两首海顿作品,我们却可以发现一个新鲜的海顿,一个很感性的,很鲜活的海顿。轻音与轻音、重音与重音之间的关系略嫌欠缺变化,但是音符中流露出来的中欣喜和活力,使得他的音乐富有表现力。尤其是HobXVI/32这首,虽然也有一些技术上的瑕疵,但是都不能掩盖其灵魂欣喜时的那种心性的光辉。这或许就是傅聪的海顿的魅力所在。
相比之下,接下来的两首肖邦夜曲却缺乏这种活力,夜曲的那种意境也营造得并不理想。和早年傅聪的演奏,有不小的差距。
下半场是舒伯特的作品编号第959的A大调钢琴奏鸣曲。而上次傅聪演奏的舒伯特就是编号960的作品。这是舒伯特最后两首钢琴奏鸣曲。整体上来看,年迈的傅聪并不能理想地驾驭这首作品,缺少那种上下一气的气势。有一些难度很高的地方,傅聪处理的惟妙惟肖,体现这位老者的音乐造诣和对钢琴的理解,但是也有一些强音感觉很突兀,使得旋律未能总是合理地发展。显然,把握这一首难度极高的作品所需要的精力已经超出傅聪所能投入的。这让人想起霍洛维兹晚年的录音,细腻有余而整体涣散,其演奏更主要的是文物价值而不是音乐价值了。
不管是演奏莫扎特,还是海顿,是肖邦,还是舒伯特,都有很浓密的傅聪本人的影子。如果说傅聪是钢琴诗人,那么这位诗人现在写的不是律诗而是自由体诗了。